第十七章

明明是威胁的话, 洛柠听了却丝毫不害怕, 她把书包拨到前面, 一边滑开拉链, 一边说：“答应过的事, 怎么可能食言？倒是你, 一整天都没来, 还以为你忘了。”
  书包打开，一大袋零食映入眼帘。
  薄千城以为她顶多买一盒意思意思，没想到居然买了那么多！他瞪着递过来的鼓鼓的袋子, 有些懵。
  “这么多……”
  “不多买点，怎么对得起你专门来一趟？”
  洛柠随口说的开玩笑话，却激得校霸炸毛。
  薄千城一把抓过她手里的零食袋, 没好气地吼道：“谁他妈专门来拿了？我正好要来这边办事, 顺路而已！”
  洛柠显然没料到他会这么生气，怔愣一瞬, 赶紧道歉：“我开玩笑的, 对不起……”
  似乎也意识到自己方才的反应过于大惊小怪, 薄千城闭上嘴, 半晌没吭声。
  洛柠默了默, 瞧见他贴着脸颊的头发在滴水, 就掏出一张干净的方巾，递过去：“你头发在滴水，擦擦吧。”怕他嫌弃, 赶紧补一句, “这条我没用过，干净的。”
  薄千城的眼珠动了动，视线下移，落在她手里那张鹅黄色的方巾上。
  面料柔软，胖胖的仓鼠刺绣图案。
  他忽然笑一声，手抓过方巾，把玩着笑道：“以后不叫你小猪头了，叫你胖球。”
  洛柠睁圆眼睛。
  什么鬼？
  她体型偏瘦好吗？
  没有哪个女生会高兴被人说胖，洛柠气得微微鼓起腮帮子，和方巾上的仓鼠更像了。
  真他妈……
  可爱……
  薄千城咽咽嗓子，有种心也被烈日烤化的错觉。
  觉得有趣，又唤了一声：“胖球！”
  “你才胖球！”洛柠气嘟嘟地反驳一声，准备回家。
  转身的刹那，胳膊被他拉住。
  男生的体温偏高，在如此炎热的夏季，手心就跟火烧似的烫。洛柠惊了一下，等她回头的时候，那只手已经触电般放开了。
  薄千城绷着下巴，看上去无比淡定，内心却早已抓狂。
  操！为什么要手贱拉住她！
  “还有事吗？如果是说我胖的话，恕不奉陪了！”
  “别闹！胖球。”
  他随手把方巾往裤兜里一塞，从袋子里拿出一盒巧克力，递过去。
  洛柠没接：“这是专门给你买的。”
  专门给他买的……
  巧克力还没吃呢，舌尖却已经染上甜味。
  薄千城的唇角弯了弯，用巧克力盒子碰她的手：“谁说要给你了？没看我提着东西，空不出手来吃吗？”
  洛柠便好心提议：“那我帮你提着袋子吧，这样你就可以吃了。”
  薄千城：“……”
  他要吃，又何必急着现在吃？
  还不是因为......
  脑中闪过她喂叶璟吃零食的画面，一股邪火陡然蹿起。
  小白脸就给喂，他这儿就装懵，好样的胖球！
  恶狠狠瞪她一眼，把巧克力甩回袋子里，吼一句“不吃了！”扭头就走。
  他也是有病，才会突发奇想地要做这么羞|耻的事。
  嘁，又不是没手！
  被扔在身后的洛柠一脸莫名。
  他又怎么了……？
  想不明白，索性转身，朝着与他相反的方向走。
  林荫道很长，繁盛绿叶铺开一片凉，两道身影越过重叠交织的光，渐行渐远。
  薄千城走了一会儿，耐不住地回了头，少女脑后短短的小马尾正愉快地摇晃，对他压根儿就不在意，心情顿时恶劣到极点。
  才想倒回去说请她喝冷饮……
  这情形，谁要请她！
  不爽地扭头，终于按下叫车。
  开门关门，抵挡室外滚滚炎热。
  薄千城倚在出租车后座的靠背上，这才发现兜里还揣着洛柠的方巾。
  肥嘟嘟的仓鼠瞪着小眼睛看他，拇指就这么摩挲而过，带出几声短促的笑。
  真他妈像！
  ……
  逃了几天课，再回学校的时候，张书记似乎已经忘了让薄千城请家长的事儿。
  毕竟马上就放暑假，别说是学生了，学校的教员们也是蠢蠢欲动，所以对很多事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懒得计较。
  高一学期的最后一节课，宋阳布置完暑假作业后还剩不少时间。
  “宋哥！干脆来组队吃□□！”
  “对对对！咱老大是高手，带你！”
  宋阳装作听不懂的样子，谢绝道：“老师不玩这些，你们也要以学习为重，不要沉迷手游。”
  有人不给面子地拆穿：“得了吧！那天才看到你带杨老师在办公室里吃鸡，还自称高手呢！”
  “泡妹子比跟学生联络感情更重要吗？宋哥我鄙视你！”
  被当众揭发办公室泡妞的事，人民教师的光辉形象破碎，宋阳就尴尬地转移了话题：“好了！明天开始就放暑假了，大家有足足两个月的时间见不着面，不趁最后机会培养一下同学情怎么行？”
  “说重点！”
  宋阳一脸灿烂：“来玩击鼓传花吧！”
  虽说这游戏又老土又无聊，却是活跃气氛的首选。
  为了防止有人讲老掉牙的笑话来蒙混过关，宋阳规定拿到花的人必须唱首歌，跳舞本来也在考虑范围，可教室场地有限，只能忍痛割爱。
  听到宋阳宣布的游戏规则后，洛柠的肩膀就不自觉地绷紧了。
  去台上......
  唱歌......
  乌黑瞳仁猛然缩紧，身体下意识地拱起，头埋得极低，恨不得把自己整个藏起来。
  薄千城正托着下巴玩手机，余光瞥见同桌缩成一团肩头瑟瑟，就嗤笑着说：“不就是唱个歌吗？吓成这样。”
  洛柠抿唇，没吱声。
  薄千城的手机震了震，吃鸡组队成功，他的注意力又回到了游戏上。
  教室里哄闹一片，几轮传花和表演过后，他听见有人起哄叫“洛柠”的名字，从屏幕上抬头，看见不知道从哪儿扯来的红丝带落在他同桌面前。
  丝带是艳丽的鲜红，少女的脸色是雪染的苍白。
  她像是听不见满教室的哄闹一样，怔怔地盯着那条丝带，双眸空洞，半点光亮都无。
  薄千城愕然，坐起身，问：“不舒服？”
  洛柠没应声，耳畔的喧嚣像是飘远了。
  周围的场景褪为密不透风的黑。
  她微微低头，脚下踩着一片璀璨。
  舞台下，坐着三五个评委老师，黑暗中隐约能瞧见一双双审视的目光。
  小小的她，站在高高的舞台上。
  音乐缓缓响起，她听见自己稚嫩清脆的歌声：
  “蓝蓝的天空银河里”
  “有只小白船”
  “船上有棵桂花树”
  “白兔在游玩”
  ……
  不要！
  不要唱了......
  黑暗里，像是谁伸出了一只手，死死掐着她的脖子，挤走稀薄的氧气。
  明明是炎热的夏季，后背却起了一层冷汗。
  饱满的唇迅速褪去血色。
  整张脸苍白得吓人。
  薄千城意识到不对劲儿，抬手摇她的肩膀：“喂！说话！哪儿不舒服？”
  教室里还有不长眼睛的人在叫唤——
  “学委！来一首！”
  “学委！别害羞嘛！”
  “跟咱们班长来个情歌对唱？”
  聒噪不绝，洛柠又不给他任何反应，薄千城终于毛了！他站起身，一脚踹开桌子，吓得前面的男生赶紧挪开老远。
  “操！都闭嘴！”
  他吼一声，那帮好事的男生总算陆续安静下来。
  宋阳见洛柠情况不对，下台关切地问：“怎么了？不舒服吗？”
  薄千城也不指望洛柠会回答，自顾自地捞起她的胳膊，替她回答：“有点中暑，我带她去医务室。”
  在全班各异的目光中，薄千城拽着洛柠出教室，整个过程，她不发一语，像抹游魂似的被引着往前走。
  此时各个班都在消磨暑假前的最后时间，哄闹声从各扇门里涌出来，衬得走廊越发安静。
  薄千城瞄一眼身旁的人，脸色难看得像只病怏怏的兔子，就训道：“有没有好好吃饭？身体这么差，稍微热点就中暑。”
  空荡荡的走廊，呼吸稍微舒畅几分。
  洛柠慢慢回了神，抬头对上少年毛绒绒的脑袋，见他拽着自己的胳膊，就问：“你要带我去哪儿？”
  “医务室！还能去哪儿？”他没好气地回答。
  身旁的人挣了挣胳膊，企图脱离掌控：“我不去。”
  听见这话，他原本松开的手又紧紧攥住，皱眉斥道：“胖球你是不是要上天？脸色那么难看还任性！都中暑了就乖乖给我去医务室躺着！”
  脸色难看的原因，洛柠心里清楚，根本就不是中暑。
  她谎道：“不是中暑，是低血糖，喝点甜的马上就好了。”
  薄千城半信半疑，还是松开她，自顾自地往楼下走，背对着她说：“那你先回去。”
  现在回去，怕是要叫她把欠下的那首歌补上吧。
  洛柠表情一顿，没有迟疑地追上。
  她跑去薄千城身边：“你要帮我买水？一起去吧，我有硬币，正好可以投自动贩卖机。”
  少年垂着脑袋，表情别扭到不行。
  唇抿了好一会儿，终于还是忍不住地炸毛道：“多大脸！谁要顶这么大太阳去给你买水？我是自己渴了！”
  “可是……”洛柠犹豫一下，还是，“我记得你抽屉里的矿泉水还剩大半瓶。”
  “老子有钱！买一瓶扔一瓶不行？”
  “……那不是有钱，是有病吧？”
  薄千城觉得她怯怯的小白兔形象完全就是伪装！其他女生连跟他搭话都不敢，她倒好，除了第一天被吓哭外，之后倒是胆儿肥得要上天，拌嘴怼人不带丝毫犹豫的。
  啧，不对，她在王鹏那些混球面前还是一副胆小模样，就在他这儿当窜天猴！
  一定是他最近表现得太温和，助长了她的嚣张气焰，得治治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