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节
??安隅抬头仰望,红光的源头似乎在柱顶——视野尽头完全被刺眼的红光笼罩,就像在藏匿着什么。 ??“潮舞。”他说道:“我想上去看看。” ??潮舞是巨海藻畸变——她的长发不仅可以迅速增殖,还能结成坚韧的网。 ??安吃力地起身,站在了安隅身后。 ??虽然面色惨白,但他没有忘记自己治疗系辅助者的身份。 ??安隅却道:“絮语的根源在上面,越向上,你受到的精神污染就会越严重。” ??宁说,“请放心,我会盯……” ??“要不,刚好让我试一下新尝试的能力吧。”安隅打断他道。 ??祝萄忽然皱眉,“我怎么有种不祥的预感……你又觉醒了新异能?” ??“不算。”安隅摇头,“只是学习到了一个新玩法。” ??安的神情忽然有一丝警惕。 ??他下意识伸手摸向安隅挂在他胸口的那枚小小的果酱罐。 ??还没来得及摘,安隅已经伸手触碰了身后诡谲的雕柱。 ??那只白皙瘦削的手臂半截没入红光,金眸中赤色流转,瞳心缩紧的一瞬,安在众目睽睽之下消失了。 ??只剩下一枚系着长长橄榄色飘带的小罐子从空中坠落。 ??安隅指尖轻动,小罐子从几米之外倏然出现在他掌心。 ??很听话,但又很抗拒。 ??罐子在手心震动个不停。安隅思索了片刻,双手拢住罐子,就像在捂着安的耳朵。 ??“别乱动,里面应该会很清净。”安隅说着,把小罐子挂上脖子,让它垂在身前。 ??片刻后,小罐子终于安静下来。 ??宁怔怔地看着他。 ??祝萄和潮舞也目瞪口呆。 ??唯有安隅自己轻轻勾了勾唇,似乎对异能效果很满意。 ??长官说得对,开关已经按下,他可以靠学习和摸索逐渐觉醒,畸种的刺激或许能帮一点忙,但根源还是自我掌控。 ??“你有点……吓人。”潮舞抱紧了自己的头发。 ??“虽然我还见过你更恐怖的时候,但——”祝萄咽了口吐沫,“很难说当初和现在,哪个更让人背后发毛。” ??安隅看向宁,解释道:“密闭空间会带来平静,而且就算受到精神污染,他也没办法绕着雕柱转圈了。对了,空间折叠应该不会干扰你们的意念相通吧?” ??“空间……折叠?”宁愣了许久,“倒是不会……” ??“他有什么想说的吗?”安隅问道,“我在罐子里铺了些隔音的纸,有效果吗?” ??“他说……”宁顿了下,“有效果。但是……” ??“但是什么?” ??宁叹了口气,“他以后都不会出你的任务了。” ??“他说,他讨厌你。” ??作者有话说: ??【碎雪片】安(宁执笔)(1/3)讨厌 ??葡萄告诉安,大多数情况下,安隅是一个低姿态、回避社交、会用各种敬语的人。 ??安觉得葡萄骗了他,或者说,是安隅骗了葡萄。 ??他认为安隅是一个自我、蛮横、为所欲为的家伙。 ??虽然确实是会用各种敬语…… ??原本,安平等地讨厌除了我之外的每一个人。 ??但安隅成为例外——他最让安讨厌。 ??初次任务合作之后,虽然每当安隅需要,安都会再次跟随,但他仍然拒绝改变对安隅的评价。 ??他也无法理解其他守序者对安隅的崇拜。 ??尤其是蒋枭,每当蒋枭采访他被安隅收纳起来挂在身前是什么美妙的感觉,他都想要与这个世界一刀两断。 ??第27章 信祷之鲤·27 ??越来越多的祈愿者加入了游柱的队伍。 ??“虽然听不见你说的絮语, 但这些祈愿声听多了,我也开始对绕着这玩意转圈产生了渴望。”潮舞看着雕柱怔道:“不知道上面会有什么,好想上去看一看……” ??她猛地甩了甩头, “别说安,连我都快不清醒了!” ??宁忽然轻声道:“转圈很痛苦。” ??安隅抬眸,宁指了指他身前的果酱罐, “安说,上去前确实莫名地渴望, 但在绕柱旋转时却非常痛苦, 虽然意识浑浑噩噩,但脑海里一直有个念头, 希望能赶快停下。” ??“什么样的痛苦?” ??“深处的意识在受折磨。”宁也有些意外, 顿了顿才道:“他虽然也不明白絮语的含义。但在转圈时,他隐约感到被规劝,好像只要放弃一件什么事,就能停下痛苦的旋转。” ??“放弃对高基因熵后代的执念吗?”祝萄问安隅,“你能听懂絮语吗?” ??安隅摇头。 ??他丝毫感受不到被规劝,只觉得烦躁,想要削掉那些东西的嘴巴。 ??葡萄藤蔓从祝萄指尖延伸而出, 将一片片能提供精神抗性的小叶子贴在大家身上。安隅随手摘下自己肩头那片,抚平了按在果酱罐上, 清甜的葡萄香缭绕在身前。 ??宁问道:“你自己呢?” ??“我不需要。”安隅语气自然, “如果上面的精神污染很重,请照看好大家,不必管我。” ??“这家伙精神稳定性极高。”祝萄嘟囔道:“我们在53区时, 他被五花八门的畸种反复打到残血, 精神力却从来没有下降过。” ??宁怔怔地看着安隅, “论坛上的传言竟然是真的……” ??雕柱之下,信徒们的祈愿声编织出一道无形的金钟罩,周遭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唯有雕柱旁的游柱队伍愈发壮大,在红光中翻起一道道壮丽的涟漪。 ??祈愿者一圈一圈接连向雕柱跪拜,那些姑娘还未上柱,就已闭目封耳,对周遭的一切漠不关心,只知道越来越大声地吟诵那荒诞的教义。 ??“为更优质的生育。 ??“为更稳定的存续。 ??“为女性背负起应尽的责任……” ??在无止境的吟唱声中,潮舞散开瑰色长发,如通天阶梯般跟随漩涡的韵律向高处延伸。安隅踩着脚下密而韧的发毯,向高处走去。 ??越到高处,絮语越如同一张紧密编织的网,紧紧地笼罩着人的意识。宁的掌心合拢于胸前,一只又一只蓝闪蝶从他体内涌出,在祝萄和安隅周身环绕。 ??蝶息阵阵,安隅回头俯瞰——地上的祈愿者已成一圈圈渺小的黑线,而雕柱高处游动的女人身形却越发宽大,怪诞的鱼鳞逐渐嵌入皮肤,她们失去了人类双足,鱼尾拍打着空气,只知道向上、再向上,仿佛高处有着她们最迫切的期盼。 ??越向上,那种执迷带来的冲击感就越强烈,安隅忽然想起十来岁时的某个午后,他从昏睡中醒来,忽然听见楼下女人声嘶力竭的喊叫声——住在1309室那位四十来岁的女士在分娩中出了意外,贫民窟没什么医疗资源,她活活流血流死了,孩子也没能保住。 ??往后很久,猜测孩子父亲的身份成了低保区的八卦话题,有人说一定是个有钱人,只要把孩子生下来就能带她脱离贫民窟,还有人说保不齐孩子就是资源长的。传什么的都有,但大家最终都嘲笑她明知大龄产子有风险还非要坚持,死了也活该。 ??她和孩子的尸体被抬走时,安隅就站在楼上打着哈欠放空,凌秋趴在栏杆上,忽然苦笑道:“女人生育要忍耐巨大的痛苦,可她们却又总是一往无回。” ??安隅那时随口问道:“为什么呢?” ??凌秋说,“或许对每个人都不一样,可能是追求幸福,可能是执迷不悔,也可能只是被禁锢和强迫吧。” ??安隅边回忆着往事边向上走,直到视野内的游柱者彻底失去人类体征,变成一条条闭眼机械游动的死鱼,他终于仰望到了顶端—— ??顶端,四条巨鲸般的锦鲤首尾衔接成圆圈,在至高之处无声而快速地转动,盯得稍久一点就会产生幻觉,仿佛那里旋转着的是四个姑娘。 ??宁轻声道:“浓烈的悲伤。” ??悬挂在安隅身前的果酱罐轻轻颤抖,他下意识拢住了罐子,安抚地轻轻摩挲着罐身。 ??虽然他没有感知悲伤的能力,但也隐约察觉到有一种庞大的情绪从四条巨锦鲤身上笼罩下来,压得人透不过气。 ??果酱罐上,葡萄叶迅速枯萎干瘪,当他们继续朝巨锦鲤靠近,葡萄叶忽然破碎成了粉末,消失在气浪之中。 ??大量蓝闪蝶从宁身体里涌出,可这一次,它们还没飞多远就在空中静静地消散了。 ??宁蹙眉道:“好强的精神蛊惑。” ??祝萄喊道:“大家远离雕柱!” ??无穷无尽的葡萄叶在空中飞舞,向众人和潮舞的头发上贴去,它们刚刚附着便枯萎干碎,新的又补上来,一批又一批。祝萄脸色逐渐转白,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似的,从远端逐渐靠近那雕柱。 ??潮舞的长发也忽然像是不听使唤,发梢轻轻勾了勾绕柱游动的一个女人。 ??那已经不能称为女人了,那只是一条死鱼。 ??所有人都在无意识地接近雕柱,唯独安隅没有。 ??他神色平静地继续向上走,用手拦住向雕柱飞扬的果酱罐,一次又一次安抚地把它按回胸口。 ??在潮舞的发梢又一次情不自禁去触碰游柱者时,安隅俯身抽刀,一把割断了那截发丝。 ??地面上神情痴迷的潮舞猛地回过神。 ??“不要碰。” ??淡然的声音顺着长发传下来,她还没反应过来,已经说了一句“是。” ??一只蓝闪蝶虚弱地飞到安隅指尖,安隅把它捧到唇边,轻声道:“去看顾别人吧。” ??他拢着胸前的小罐子,踏着瑰红的发毯,继续平和地向最高处走去。 ??那四条壮丽的巨锦鲤近在眼前时,絮语成了全世界唯一的声响,红光映在金眸中,诡谲地跳动。 ??宁在身后喊道:“不要触碰红光!” ??可安隅半个身子已经探了进去。 ??——什么也没发生。